Encounters:REDFAINT/02
02
11A被分配到他手上的时候正好是神奈川战役的最后一天。东京湾没有守住，这场奇袭本来是登陆在北部岩手，最早的消息在开战后十五分钟就传达到了总指挥部，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仅仅五个小时之内，战线从岩手一路急速碾压至千叶，沿途的宫城驻军甚至都没来得及调配军队，就直接遭到了疯狂的炮火压制。最后所有残余部队不得不放弃本州岛，一路南退至冲绳。但没有缘由地，东京沦陷后的第二天，第一文明的猛攻便停止了，他们没有继续南扑，相反以东京湾为中心，盘踞在相邻几县。不久后，太平洋彼岸的陆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东京的方向升起了螺旋的光塔。
苏汀那时候在远东分部的上海驻地待命。神奈川失守的那天夜里他跟着分部的其他队友一同出海。到了日本领海，他在驱逐舰的船头，遥望着一片漆黑的海洋，借助着雷达上显示的求救讯息与手动探照灯在水里打捞漂泊在海上的指挥官与人形。他们冒着夜色深入领海，不久后天空开始落下雨水，海面起了雾，才敢大胆地接近本州岛沿岸搜寻。也就是那个时候，苏汀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了第一文明的母舰。
是一个女人。他看见的那一瞬间了然。而这个结论，在后来的报告会议上被在场的所有人当成了一个笑话。
那确实是个女人。挥之不去的海雾让那艘母舰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梦魇，她漆黑，巨大，庄重，沉默而残酷。没有一处线条是多余的，她在水面降落，就像一个女人提起裙摆，踮着脚无声地踩到下一个台阶。她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早就觉察到了，苏汀有一种错觉，那时候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那艘船看见了他们，但没有太过理会，就像看见一只蚂蚁，仅仅是冷淡地投向一瞥，然后缓慢而优雅地驶向她的战利品。甚至连一艘侦察机都没有派遣。
第一文明为他们兵器赋予人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人类的文明毫无兴趣，对这个星球的侵略也不过是殖民掠夺，却乐于将上帝给人的特性赋予那些毫无血肉的东西。
他们带回来的残余部队只有十二人。没有人形。只有指挥官。
上原宫明被救上来的时候还保持着清醒的神志，但长时间浸泡在低温的海水里让他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后来在上海驻地他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苏汀才知道，神奈川没有人活着出来。日本分部的人形指令里很早就删除了撤退的指令代码，它们从生产到成型，就注定了不被摧毁便不会停战的结局，所有的人形都死在了本州岛上，没有一个离开。
报告会议结束的时候，苏汀被上原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拉住，这个素不相识的指挥官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话，才跟着走出了会议室。
おしゃった通りです，苏君。彼女は武器ではなく，人です。
03
11A快速奔跑着，在红外线扫射过来的瞬间翻身越过，与此同时视野里闪现出红色的警示讯号，他以最快的速度定位出房间内所有的敌人位置，落地的瞬间接了一个利落的翻滚动作，让他直接移动到了掩体后，他缩放视野，准心对向敌人的头部，连开三枪。三个警示标从屏幕上应声消失。接着他滚出掩体，起跑的瞬间已经从绑腿上抽出了离子军刀，转身向最后一个角落的敌人冲去。
倒计时发出嘀的一声。测试结束。
模拟地形与掩体的实物缓慢地收回地下，所有的场景与敌人的三维立体投影逐渐淡化，最后消失不见，还原成了最原始的训练室。
苏汀靠在控制室的玻璃隔离壁上，看着训练室另一端的少年扔掉刀，一个人站在空白的房间里发呆，脸上带着些遗憾的神色。
指挥官，对不起。11A看着控制室这边说，虽然从他那一边看不见控制室的情况，但他似乎能知道苏汀站在哪。
如果我能再快一点的话…
苏汀按下控制台的麦克风开关。
没关系。他说。
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您的分数一直是倒数。
不是你的错。你和专业的型号不一样。别想了。
但是…
苏汀将训练的成果记录到资料库，解开了训练室的门锁。
出来吧，去洗个澡。
走进消毒舱之前11A还在为刚才的训练结果耿耿于怀，他一边抱怨着时间太少，一边自我检讨着，像个考砸了考试的中学生，陷入不断地回归自责又推脱责任的死循环。苏汀听着他抱怨，也没有再试图去安慰他，任他自己说去了。11A的中枢里不知道模拟了谁的人格，对任何事情死缠烂打是他的常态，这样较真的性格苏汀不太在意，至少他能明白这孩子是个认真的人。好在11A一向都是来得快去得快，尽情地发泄完了他自己就不会再去想了。
从这点上来看，不得不说，他们的关系比起指挥官与人形，更贴近于保健老师与青春期中学生。即便苏汀潜意识里觉得这种比对令人发笑。
他坐在消毒间的长椅上点击手中的电子平板，调出最近一个月内11A的训练数据图，虽然时有波动，但总体来看还是向上的趋势，11A一直都在进步。不过他就算把这份数据给对方指明，以11A的性格是不会听的。
请您不要用这样的数据来安慰我，它的时间横轴是分数纵轴的三倍长，您是想羞辱我吗？
曾经苏汀这么试过一次，便很快的领教到了他的人形毫不留情的回馈。
消毒舱内高压喷洒装置的震动声停止了。自动舱门缓缓向一侧移开，11A湿着身体从里面走出来，带着蒸腾的热气，整个人又回到了干净而精神奕奕的模样。脸色透出微微的红晕，沾湿的黑发贴着他的耳鬓，不染杂质的绿色瞳孔明澈透亮，这些都让他的脸庞显得更加年轻了。
您在干什么？
写今天的报告书。苏汀回答，手指在平板上飞速的敲击着。
您今天会留在宿舍吗？
打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苏汀抬起头看着11A，对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但抱着明显过多的期待和难以抑制的喜悦，这些都在他的表情上展露无遗。
苏汀按下腕表上的行事历，点进今天的日程安排，投影了时间表上剩下的栏位，上面均填写着自由分配的字眼。
可以。
他回答，关掉了日程表。
11A发出一声欢呼。披着浴巾在消毒间里转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