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别哭。
…
别哭了。
…
我说了别哭。
…嗯。
对方用轻微地鼻音回应他。
把眼泪擦一擦吧。
…呜嗯。
那人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手套也忘了脱,结果糊了满脸的血。
他没忍住,拉了一下嘴角。
哈。
对方被他这一声惊地愣了一下。
哈…
诶诶诶诶诶你别笑别笑!!
说着那人赶紧过来检查他的绑带。手轻轻撩起他的衬衣就往里面探,谁知道对方抖的更厉害了。
别笑了啊,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
他说我没想笑,你摸到我的腰了我忍不住。
啊对不起。对方喃喃地道着歉,手移到其它地方。
腋下也不行。很痒。
啊对不起。
肩胛骨也不行。
对不起。
腹部不行。
对不起…
你能不能不要总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抱歉。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对方低着头没说话,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眶通红。脸上沾着血污。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拷问,一般人都会觉得他才是被拷打的那个。
蝙蝠。
…不要叫我蝙蝠…
蝙蝠。
我说了不要…
我渴了。
对方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过来。递到他嘴边。他没让他喂,自己抬手接过了杯子。
你的手还好吗?
没什么问题,就是擦破皮。他咬着杯沿。
那个...
嗯?
我不想干了。
他抿了口水,房间里很安静,斯雷因说了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他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脸上一片狼藉,像是鼓起了一口气把话丢了出来。
…。
…。
他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开。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里面半杯水轻微地摇荡着。
为什么?
…唔…
他把水杯往一边倾斜了一下。水面变成了椭圆。
…。
…太难受了…
还有呢?
…我不想…做这种事情,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来,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我是个笨手笨脚的人,我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打轻了,我怕会被怀疑,但是打重了,你又会很痛苦…果然这种事情…我想还是交给其他审讯官…
如果交给他们我就真的死定了。
…。
与其这样我宁愿自杀。
别…
他重新将被子立正握好。水面回到了正圆。
折磨我让你很不安吗?
…。
说话。
嗯…
为什么要不安?我又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爱人。我是个杀人犯。
不是的…
上次一审判决的时候,我听法官说了,我策划绑架你们的皇女,入侵指挥塔,利用皇女关闭ALDNOAH,伯爵赶来阻止,我杀了他,为了控制你,我又以皇女做交换,你试图营救,我又杀了皇女,然后我被你击中,现在关押在火星特别看护室017号病房,一审判我死刑,我想后面的两次也是一样。有什么不对吗?
对方没说话。
他感觉到杯子里的水温变低了。他用拇指摩挲着杯沿。
被放到我脑子里的那个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取出来?
…大概,要四个月之后。
终审是什么时候?
半年之后。
你们这里的死刑是什么样的?
斯雷因愣了一下。
他自顾自地喝了口水。
我是说,你们这里的死刑是什么样的?是枪决吗,还是注射?
大概,是流放吧。
这和终生监禁有区别吗?
我不清楚。对方轻声说。
他们又安静地坐了一段时间。这期间谁都没说话。他仰起头把最后一口水喝了。捏着空杯子发呆。
流放的话,似乎是把人装在太空舱里,像胶囊一样,通过高速管道推进到轨道之外。他忽然说,我问过一个警卫,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斯雷因沉默地听着,双手十指交叉握拳,松开又合拢。
那些死刑犯,后来都去了哪儿呢?
…。
看来对方真的一无所知。他想算了。他把杯子放到床头,这时候他听到斯雷因的声音。
我父亲说,他们偏离了轨道,就像那些碎裂的群星,到处流浪。没有一个星系会接纳他们,也没有一个星球愿意给他们降落。流放他们的人没有给他们目的地,他们也无法知道自己会漂游到什么地方。所以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漂游,有的人一头栽向太阳,有的人坠入黑洞,有的被行星的碎屑席卷碾压成粉末。
他说着,疲惫的闭上眼睛。
到最后他们成了连坟墓都没有的人。